太上忘情

   第四十章

  “阿启！”

  眼看着紫色的身影踏出神界，而柏麟靠在白玦身上，无能为力。昊辰几步追上前，想要抓住最后一片衣角。即便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，昊辰却隐隐预感到，此时不拦下他，一切终将无法挽回。

  “净渊！不要走……”

  一阵劲风从身后吹过，四周的画面突如烟尘般消散。昊辰怔愣的看着自己伸在半空的手，眼前只剩下一片鲜艳的红。

  

  温凉的手阻挡了视线，另一只手抚上手背，拉下抬起的手臂回环上腰腹，后背贴上紧实的胸膛，昊辰被不知何时出现靠近的人抱了个满怀。周身温润的灵息带着勃勃生气，陌生却又有一丝熟悉，让还未完全走出幻象的人一时忘记了挣扎。淡淡的如雨后竹林间的清新水气驱散了甜腻浓郁的花香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，伴着低沉带着蛊惑的声音。

  

  “就这样吧，那些个往事，本不该由你来承受。过去的，就让它过去，何必执迷……”

  

  “谁？！”昊辰猛然惊醒，抬手去抓覆在眼前的手，指腹触上肌肤，却是抓了个空。那个怀抱也在同一时间消失，昊辰转身，一望无边的花海里，只剩自己一人。低头摩挲着指尖，残留着衣料丝滑的触感，竟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。  

  “帝君！”

  

  远处一声呼唤，昊辰循声望去，就见应龙一脸正色，从远处向自己走来。

  

  “别过来。”昊辰扬声制止，见应龙停在几丈开外，松了口气。环顾四周，才发现自己已靠近所设阵法边缘，不知不觉间，竟走的这般深了。

  

  “你怎么来了？”昊辰走出彼岸花海，看应龙皱着眉不停的打量自己，温和一笑：“本君没事。”  

  

  “属下收到一支令羽，也不知是何人所寄，只言帝君在此地遇险。又见帝君不在房中，便赶来一探究竟。”应龙如实回答：“司命在屋内留守，以防调虎离山。”  

  

  “嗯。”昊辰点头，看来送令羽之人，应和为自己驱散幻象之人是一起的。只是……

  

  “帝君身上，有很重的水灵气息。”应龙一直注意着昊辰，视线随着流动的水气，最后落在昊辰发间的银簪上。

  

  昊辰低头看了看自己，并未察觉任何异样。但应龙身为龙族，对水灵有着天生的敏感，能感觉到，不足为奇。想到簪子上的那枚水精，昊辰眼底笑意更浓了两分。“无妨，回去吧。”        

  

  是夜，昊辰躺在床上，看着夜色中摇曳的烛光，辗转难眠。自己见到的那些幻象，只是柏麟记忆中的一部分。神生漫长，自己所梦，所见不过沧海一粟。但也足以说明，天启在柏麟的生命里，占据了多少分量，也难怪即便过去六万年，净渊仍对他念念不忘。      

  

  昊辰不得不承认，自己是羡慕柏麟的。无论是天启还是净渊，那份纯粹到没有丝毫杂念的喜欢，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动。而如今，他把这份情毫无保留的摆在自己面前，即便是源于柏麟，那又如何？摩挲着手里的银簪，昊辰解开水精上的限制。自私也好，贪心也罢，自己既然动了心，那便绝对不会再放手。

  

  清晨，昊辰被司命唤醒，昨日的那些过往一直在头脑中徘徊不去，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。司命带来侍从的传话，说修罗王亲自设下洗尘宴，邀白帝前往。

  

  起身收拾妥当，三人跟随引路的侍从前往大殿，未至殿前，便遇到了前来接应的罗喉计都。

  

  计都远远看着缓步而来的昊辰，一身霜白色罩纱素锦，纱衣上以绣着凤栖牡丹的暗纹，也不知用的何种材质的丝线，随着衣袍摆动，泛着浅浅粼光。半束的长发，同色的飞凤冠上簪着支凤尾银簪，与这身衣袍相得益彰，雍容华贵，让人移不开眼。

  

  直到人已近前，罗喉计都才醒过神，两人客套几句，并肩入了殿。

  

  司命看着两人的背影，凑过去戳了戳应龙，挪了挪嘴：“啧啧，都看傻了。别说咱们帝君已经心有所属了，就他这样的，也好意思惦记。白日做梦，痴心妄想。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应龙淡淡瞥了眼碎嘴子的司命，感觉下一秒他就会拿出自己的小本子，为不完全统计的帝君仰慕者名单里，再添一笔。只是这魔煞星看向自家帝君的眼神，并不像天宫那些女君们一样，单纯的思慕，而是隐隐透着一丝贪婪。应龙不禁提高警惕，就算是在修罗族的地界，想占中天殿白帝的便宜，也得先问过他们几个同不同意。

  

  虽是洗尘宴，但昊辰于公务向来雷厉风行，与修罗王寒暄之后，便开门见山，将话题直接引向两族联盟之事上。原本轻松的酒宴，气氛瞬时变得严肃凝重。白帝的行事风格修罗王早有耳闻，此时切身体会了一番，饶有兴致的看了眼下座的罗喉计都。      

    

  “两族结盟，互惠互利，其间的往来，魔煞星已代表吾族与天宫达成协议。只是吾倒是另有一想法，帝君可愿一听？”修罗王放下酒盏起身步下殿阶，停在昊辰案前，笑道。

  

  “请讲。”昊辰顺势站起，礼貌回道。

  

  “帝君风姿卓绝，入焚如城不过半日，已引得吾族中不少议论。”修罗王笑容和善，上下打量着昊辰：“若帝君愿与吾族结姻亲之好，两族盟约岂非更加稳定长久。”      

  昊辰闻言微微皱眉，结亲一事，罗喉计都也曾提过，只是自己当时权宜，未明言拒绝，不想修罗王会有同样的想法。可如若与仙族和亲是修罗族早有的打算，罗喉计都在谈定盟约时，又从未与帝后提及此项。  

  

  “修罗王想要联姻，我族倒是有不少合适的人选。”

  

  正在昊辰斟酌该如何婉拒时，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响起，随声而至的流光一闪，两道身影在众人面前现身。

  

  “来者何人？！”罗喉计都扬声问道，身形瞬间移至修罗王近前，殿内护卫尽皆持起武器，对准殿中两人。

  

  “玄晶宫，紫月妖君。”净渊一身石竹紫，诡异的黑色面具遮了小半张脸。半敞的领口，同色革带束腰，负手冷然而立，浑身上下透着股鬼魅妖异。

  

  “仙族向来道貌岸然，注重血统，论起联姻，哪有我妖族来的自在。”完全无视四周的防卫，净渊勾着唇角，挑眉直视着修罗王，语中尽是张扬。

  

  “原来是紫月妖君。”修罗王挥退护卫，抬手示意，侍从赶忙在白帝对面收拾出位置。

  

  “贵客临门，有失远迎。”罗喉计都让开些许，请净渊入座，随即问道：“只是不知妖君如何入得城？”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

  没有修罗族的印信，无人可渡忘川。但这般当面询问，多少有些失了礼数。净渊也不介意，一抖衣袖，悠闲的步入坐席，大咧咧的靠着椅背，歪着头戏谑的看着计都：“不过丈余宽的浅流，本君自然是，走进来的。”  

  

  此言一出，连背对着众人，回返落座的修罗王都沉了脸色。若妖族掌有渡河之法，修罗族少了天然屏障，与天宫的结盟，便等于无端招来大敌。

  

  “多日不见，妖君……别来无恙。”从净渊出现，昊辰的目光就未移开过半分。现下仍是残月日，他的修为并未完全恢复，伤也不知好了几成，即便有紫涵跟随，也不该在这种时候，来鬼域这等浊气深重的地方。

  

  “有劳白帝挂念，本君自然是好好的。”见昊辰拧着眉，净渊只当他是担心自己，脸上的笑意更甚。

  

  一旁的罗喉计都看了眼昊辰，仙妖对垒多年，对于两人相识并不意外。只是方才的事被净渊的突然出现搅了局，看昊辰此时阴沉的脸色，应是不宜再谈。

  

  “无事不登三宝殿，妖君此来是何用意，不妨明言吧。”修罗王思虑再三，与天宫盟约初成，白帝又在座下，修罗族若左右摇摆，只会两面受敌，不如引虎驱狼，坐壁上观。

  

  “没什么用意。本君不过是听说帝君在此，特来一见。”净渊斜倚着椅背，看向上座的修罗王：“正巧听到你们说起联姻，才出言相劝。他凤族虽相貌出众，却居高自傲，古板的很。于血统一事，最为挑剔，更何况白帝还是一族之主，怕是在他自己族中，都寻不到一个配得上的。”      

  

  净渊说的随意，身后的紫涵听得心下叹气，神尊您还能把“你不配”说的再委婉点吗？忍不住踢了下椅子，提醒自家神尊留点口德。      

  

  感觉到座下些微震动，净渊撇了下嘴角，继续说道：“真要联姻，我妖族倒没那么多讲究，修罗王可要考虑考虑？”      

  

  “妖君说笑了。吾族虽尚武，婚配一事向来自由，至于是仙族还是妖族，端要看两方心意才是。”扫了眼两人，修罗王笑道：“方才与帝君不过一提，但倘若真有族人能得帝君青睐，岂非佳话？”  

  

  这话说得冠冕堂皇，将两情相悦的结合，与联盟划清界限，无论与哪族结亲，另一边也不好发难。

  

  “帝君意下如何？”净渊歪着头，看向垂眸静思的昊辰，问道。    

  

  “修罗族有此意愿，本君自会向帝尊禀明，至于结果如何，全凭帝尊定夺。”昊辰抬眼，目光从净渊身上扫过，看向修罗王。“至于本君……昊辰已有心仪之人，所以联姻一事，切莫再提。也烦请修罗王下令，确保本君在焚如城的这段时日内，所居别院的清静。”